李兆像躲避恶魔一样从帐篷里冲出来,直接跑向了我。浆汁儿跟我走在一起,她本能地闪了一下,抓住了我。李兆揪住了我另一条胳膊,回头瞪着郑太原,双眼充满了惊恐,全身不停地哆嗦。 郑太原站在帐篷门口,静静地看过来。帐篷里亮着应急灯,逆光,看不清他的表情。 过了一会儿,郑太原突然笑了,说:“这个人好像不喜欢我……” 我没说话。 我忽然之间意识到了一个问题——李兆为什么突然就疯了? 我们一直在帐篷里谈徐尔戈听到的那个奇怪声音,而李兆和郑太原在另一个帐篷里说话,时间不到一个钟头,结果李兆突然就精神崩溃了。 郑太原跟他说了什么? 太可疑了! 我朝郑太原逼近了几步,带着浆汁儿,李兆没敢跟过来,留在了原地。我说:“郑太原,我能不能问一下,刚才,就是他疯掉之前,你们聊什么了?” 郑太原说:“我们东拉西扯,说了很多……” 我说:“具体点。” 郑太原说:“主要是他说了,我一直在问,比如他来罗布泊之前是干什么的,家里有什么人,他跟你们都是什么关系,等等……最早我看你们绑着他,我有点不踏实。” 我想了想,回到李兆跟前,低声说:“你连杀人都不怕,为什么怕他啊?回去睡觉。” 李兆拼命地摇脑袋,嘴唇颤颤地说:“他给我放电影!” 我哆嗦了一下。 我盯住他的眼睛:“他给你放什么电影?” 李兆说:“我不看电影!” 我又问:“告诉我,他怎么给你放的电影?” 李兆突然暴躁了,叫起来:“我害怕他的电影!” 我想了想,拉着他走到我的车前,打开车门,轻声说:“要不,你睡到我的车里?” 我不敢再刺激他了,担心他越疯越严重。 李兆看了看郑太原,又看了看我的车,像个小孩一样点点头,然后就爬了上去,蜷缩在后座上。我把车门轻轻关上,对郑太原大声说:“他可能得了恐惧症,你一个人睡吧。” 郑太原没有说什么,退回帐篷,放下门帘,很快,帐篷的窗子就黑了。 浆汁儿小声说:“这个郑太原有问题……” 我说:“观察观察再说。” 走到帐篷门口,我回头看了看郑太原的那顶帐篷,黑糊糊的,无声无息。那里只住着他一个人。 回到帐篷,我心神不宁地坐了会儿,站起来要出去,浆汁儿问我:“你去哪儿?” 我说:“我去找衣舞聊聊。” 浆汁儿说:“和我聊够了?” 我说:“我和她聊的是严肃话题。” 浆汁儿说:“你这句话真严肃。去吧去吧。” 我走出帐篷,看见营地外有个黑影,是号外,我走过去,看见他撅着屁股趴在盐壳地上,听着什么。 我走过去问他:“你也来听了?” 他站起来,笑了:“我很好奇,我的电台都收不到信号,趴——趴在地上怎么就能听到声音呢?” 正巧衣舞走过来:“你们在干什么?” 号外说:“听大海的声音。” 这是他第一次说出带点幽默感的话。 衣舞很书呆子地问:“真的有大海的声音?” 号外说:“我开——开玩笑的。” 衣舞把脸转向我,她说:“我们应该用音流试试,看看徐阿(尔)戈听到的是不是幻觉。” 音流这个词让我一震,蓦地想起来,衣舞是学音乐美学专业的。 音流是个很鲜为人知的学科,发明者是德国物理学家克拉德尼。 十九世纪初,克拉德尼在小提琴上安放一块金属薄片,均匀地撒上沙子,然后用琴弓拉琴,结果那些细沙自动排列成不同的美丽图案,随着琴弦拉出的不同曲调和频率的不断增加,图案也不断变幻,越来越复杂——这就是著名的“克拉德尼声音图案”。 声音是一种波动,不管是敲门还是击掌,声音的震动会引起空气有节奏的振动,使四周的空气产生疏密变化,形成声波,一直持续到振动消失。 后来,这种技术经过其他科学家不断完善,逐步形成了音流学,即通过不同频率的声波,振动水或者沙子,就能得到不同的几何图案。 比如,让一个装满沙子的容器,以每秒25次以下的频率均匀地振动,沙子最终呈现的是一个逐渐向外的螺旋形状,这个形状正是宇宙银河系的基本形态和外观,也是地球上生物遗传物质——DNA分子的双螺旋结构。非常神奇。 音流学还可以用来“捕捉”动物的声音,分析各种复杂的声波。 比如,科学家把海洋动物发出的声波频率,绘成各种图谱,以便识别出它们的种类。有一天,人类甚至有可能通过音流学,读懂海豚之间是怎么交流的。 全世界没几个人玩音流。 我问:“你懂音流学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