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今晚眞是美好的夜晚。」 蝉丸停止弹琵琶,再接腔。 「虽然我看不见,但光听博雅大人的话,就彷佛得见庭院樱花的模样。」 风有点凉,却已非冬天那种砭人肌骨的寒冷。凉意中隐约含着温润,夜气中甚至可以闻到即将绽放的樱花幽香。 「我是不是太吵了?」 「不,没那回事。博雅大人能代替我这双看不见东西的眼睛,对我来说是一种奢侈……」 蝉丸膝前的窄廊搁着空酒杯,蜜夜执壶斟酒。 蝉丸看似已知酒杯所在之处,以不像盲人的动作伸手举起酒杯,含了一口。 「眞是美酒。」蝉丸说。 「博雅啊……」晴明低声道。 「什麽事?晴明。」 「作为容器来说,你眞是不凡。」 「什麽意思?」 「就像美酒要倒进名器一样,你这个容器里也注入了美好事物,那些美好事物充满了你这个容器。」 「晴明啊,你这句话好像在夸奖我,不过我还是没听懂。」 「我们来谈谈咒的话题,好吗?」 「不好,不要谈咒。我要是听你谈咒,何止听不懂,连我原本懂得的事都会迷迷糊糊起来。」 「那麽,用其他东西来比喻吧?」 「嗯。」 「比如,语言这种东西,正是盛装人心的容器。」 「什麽?!」 「樱花这个词也是同样道理。」 晴明望向庭院的樱花。 不知是不是错觉,花蕾看似比方才更饱满。 「因为有樱花这个词,我们才能将心中浮现的所有樱树姿态……例如那棵亭亭玉立的树干、即将绽放的花蕾、随风飘散的花瓣等,全盛装在樱花这个词里。」 「唔……」 「就某种意义说来,存在於这世上的大部分物事,都是一种容器。不,正确地说,人认知的所有物事,都是基於容器和其内盛装之物的关系而成立。」 「唔唔……」 「看着樱花花蕾,你心中会浮出许多感情。如果你将这些感情命名为『怜爱』,你就能以此将你心中浮出的感情盛装进『怜爱』这个词内。」 「唔唔唔……」 「悲伤也好,喜悦也好,当这些感情被盛进容器後,我们才能理解悲伤或喜悦到底是什麽样的感情。」 「唔唔唔唔……」 「源博雅的存在,也是基於这种道理而存在於这世上。」 「我也是?」 「我的意思是,你这副躯壳也是为了盛装『源博雅』这东西而存在的容器。」 「不过,晴明啊,这世上不是另有既无法盛入容器,也无法用语言表达的东西吗?」 「确实有。」 「那些东西该怎麽办呢?万一碰上那种东西,我们该怎麽办呢……」 「所以说,人在这个时候就会吟咏和歌……」 「和歌?!」 「源博雅不用吟咏和歌也行。你不是会吹笛吗?你可以用笛子吹出语言无法表达的东西……」 「这、这意思是……晴明啊,就某种意义说来,我吹笛时的旋律相当於一种语言吗?」 「是的。」晴明答。 「似乎听懂了,又似乎没听懂,我有种被骗的感觉。」博雅说後,叹了口气。 此时—— 不知从何处传来奇妙的声音。 喔哇啊啊啊啊啊…… 喔哇啊啊啊啊啊…… 像是人的哭声,又像是野兽在远方嚎叫,却两者都不是。 啊哇啊啊啊啊啊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