此时,他正在书房,与南衙禁军大将军、左将军、右将军,以及在兵部任职的几位同僚枯坐。彭太师已经请了圣旨,定了张狂之罪,明日就要解送大牢。不错,只三年徒刑,不算严重,可是,张狂真能熬过三年?只怕七天都是长的。夜长梦多的道理,并不是只有正派才懂得。反派也不会像影视剧里的话唠一般,有机会杀死对手时一定要喋喋不休。实际上,他们更加的心狠手辣,一俟得了机会,甚至等不到大众人心渐渐从这件事上转移了注意力,就会迫不及待地铲除后患。一个成熟制度下的王朝,一定是山头林立,大小派系无数。南孟的军方势力和文官势力是对立的,整个军方是一个整体,有着共同的利益诉求。但是在军方之内,还有更多的小派系,他们在统一的大利益共进退之下,还有各自的更具体而微的利益需求,使得他们之中,必然又分化出更多的小阵营。南孟有两位大帅,在林仁全晋升元帅之前。而这两位大帅,则领导了京军和边军两个派系。文傲是边军派系,纵然林仁全是荼单一手提拔起来的,现在也是半融入边军派系。而荼单,则是京军派系的首领。眼下,是彭太师向边军下手了,而边军一旦倒下,京军派系就是首当其冲。荼单不能不予援手。文韬,纨绔也,死就死了,但张狂不能死。张狂若是死了,必然引起连锁反应,到时候,军方要一起完蛋。只是,皇帝现在明显是在支持彭太师清洗军方,如何援手?只要出手,就是直接和皇帝对立,这个严重后果,不能不予考虑啊。然而,现在风闻两位亲王很快将接手南衙禁军,彭太师磨刀霍霍,已经盯紧了他们的脖子,他们不反抗,便只能坐以待毙,如果反抗,军人又不同于文人,那行径与造反何异?一帮军中大佬反复分析,终是拿不出一个两全齐美的方案,众人正在苦思冥想,一员家将披甲执刀,急匆匆闯了进来,气喘吁吁地道:“太尉,剑南副帅张狂越狱了,如今就在府前讨向太尉讨公道,北衙禁军千余人已将府门团团围住,后续援军络绎不绝,俱向此处赶来!”房中众人一听,呼地一下都站了起来,人人脸上变色。荼单厉声道:“说仔细些,他怎样越狱,说了些什么,外边情形如何?”家将道:“南衙军牢已有人到了,知道的更详细些,如今就在外边候着。”“喊进来!”荼单一声令下,那正在瓢泼大雨中肃立的军狱副典狱长大步进来,一瞧满屋子军中大佬,哪一个看着都眼晕,慌得急忙下拜。荼太尉喝住了他,询问外间情形,当荼太尉听说今晚突有一支禁军,冒充自己派去问话的军士,而且持了金批令箭,放走张狂之事时,脸色骤变。第402章 浑水第402章 浑水南衙禁军大将军勃然道:“文帅好大胆,居然敢派人劫狱,而且冒充太尉的人,这……太糊涂了!”荼单摇摇头道:“文傲自身难保,不会是他派去的人。”一位将军惑然道:“不是文傲的人?那能是谁?”荼单惨然一笑,道:“彭峰咄咄逼人,这是……要逼死老夫啊!”南衙大将军憬然道:“是彭峰的人?”荼单冷冷道:“张狂自老夫负责的军狱之中脱困,他们定然还跟他说过什么,所以张狂不往城外逃,而是跑来老夫府前,欲联手老夫,一起反了朝廷,好狠的毒计!老夫就是倾忘川之水,也是无法洗脱辩白了,纵不死,也要成为阶下之囚!”当下就有人勃然而起,大叫道:“太尉,昏君欺人太甚,咱们反了吧!”荼单目光阴冷,看他一眼,道:“张狂虽勇,终只一人,血肉之躯,终有力竭之时,他纵是百人敌,如何能一路杀至府前来?彭峰围而不杀,只怕目的就在于老夫,恐怕你我今夜议事,也没逃过他的眼线耳目。如果我们此时出面响应,势必伏兵四起,将我们一网打尽,屠戮一空。”众将一想,不禁攸然变色,太尉所言,未尝没有道理。其中一员将领焦急地道:“太尉,我们纵不出面,难道就能逃过此劫?明日天亮,恐怕仍是难逃一个同谋叛乱之罪啊!”荼单在房中缓缓踱行,沉吟道:“我荼家世代忠良,老夫更是当今圣上的岳丈,叫我举旗反了朝廷,叛了君上,老夫……”一员大将顿足道:“太尉,我们是发兵清君侧啊,只要斩杀了彭峰一众奸佞乱党,朝纲自清。是忠是奸,届时自明!太尉,当断不断,反受其乱啊!”……张狂也不知道打了多久,杀了多少人。两条沉重的铁链,在这些以一对多的乱斗中,远比一口锋利的刀更具杀伤力,但与此同时,它对体力的消耗也更大。张狂如今更多的是靠着一腔怒火和对荼太尉的期待在苦撑。终于,荼太尉府的大门开了,暴雨之中,两串灯笼依旧照得府前一片通明。正在交战的双方顿时停了一停,纷纷向太尉府前望去。两队家将,托着长长的油膘灯,在门前灯竿上升起,将门楣之下照得亮如白昼。接着,便又有家将出来,托着一口锦匣,另有家将扛来梯子,那托锦匣的家将爬上高高的梯子,将那锦匣悬挂其上。然后,所有人退回院内,大门铿然关闭。门前所有人都呆住了。荼太尉这是?禁军将领喝令几个士卒上前察看,因那悬挂的锦盒就在一人高处,所以那几名士卒很容易就打开了锦匣,取出内中之物,在灯下一看,顿时大惊,高高举在手中,向北衙禁军统领大呼:“大将军,这是荼太尉的官印!”一时间,除了雷声雨声,太尉府前几千号人,鸦雀无声。